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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------【雨樹寫給葉子】----------------------

《你不會了解的》          

接下來的行程仍然緊湊

異國西岸的城市老教堂喜歡唱歌

清晨走出酒館的人蹲在街角嘔吐

在電話裡交換季節

我的口袋沒有裝過落葉

你說你在公園挑選很久的


 

宿命性的議題也已經討論很久了啊

撥開旅行的慾望核心

不斷在夢裡捕獲自我

小丑給的氣球剛飛走


 

酒瓶與嘴唇一起靜默的時候

我再幫你倒杯茶

軟弱的時候就勇敢地哭泣吧

 

 

---------------【葉子寫給雨樹】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

《關於夜霧的構想》

冬季不說一聲就走了

留下二月尷尬的獨自融化

下午四點天陰了一陣

又期期艾艾地下起雪來

除此之外沒有別的光臨


 

我站在門口等了很久


 

每晚從書桌前的密道

進入妳寄居的迷域

近赤道   潮濕

有寬闊而無聲的河流

但晝夜交更的剎那如刀鋒掠過

短暫   鮮明

薄如蟬翼

然後街燈在彼此的眼神裡交流

關於夜霧的構想


 

妳從未見過的雪

這一次我記得帶來

交給鉛筆勾勒的天空

我不能寫妳的詩句

但是今夜我為妳的童話故事

搭建了一個白色的外景地

 

葉子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(葉子自拍照)

一九九六年高中畢業,我北上就讀大學,念中興法商(現改制為台北大學),彼時網路文學方興未艾,BBS(Bulletin Board System,電子布告欄系統)介面是眾多愛好文學者的方便出口,特別是學生,透過大學計算中心裡羅列的一台台電腦,除了拼命打B(聊天室、貼文章、傳訊息、寫站內信),還運用telnet軟體的介面,教育網路的無限頻寬,從事線上書寫。黑色的背景,反白的文字,學習如何設定語法,讓自己的字句有閃爍、變色等功能。

彼時文學站台亦正興盛,尤里西斯文社凋零當中,山抹微雲掘起,後有田寮別業,貓咪樂園,啄木鳥等站台,以及各大學的主要站台,包括台大椰林風情,中興法商北極星等,現代詩版都是熱絡非常。恭逢其會的我們如斯,陪著彼此度過維特的青春歲月,因為那麼愛寫詩,愛讀詩,甚至還私下定期組了現代詩讀書會,自印詩刊出版。因學校之便,我在中興法商的北極星上發表一些作品,正好當時網路文學《晨曦詩刊》幾個創辦人之一的高世澤也是學長,他從中興法商社工系畢業,就近找了我一起加入,頗有點世代傳承的接棒意味(說是世代,不過也差兩三歲,但在網路流動飛躍的速度感裡,世代的定義遠遠不是所謂的幾十年,或許是幾年,幾個月)。

我也沒有細想,便一頭栽進網路的現代詩海裡,跟著幾個前輩埋頭苦做,蒐集作品,找印刷廠,發印,送到書店......想來許是那時便奠立了一些出版基礎,才有後來的編輯生涯。

十幾年後,我依然保持寫詩的習慣,但發表則是少之又少,更稱不上結社或參與文藝之事,雖然從事文字工作,但跟文學一點兒也扯不上邊。詩集都運回彰化老家(運「詩」呀,我知道「運詩人」是個網路寫手的名字),平常也不大讀詩集,只讀幾個老朋友的作品。

前些日子吃早餐時,看見當時一起玩詩的朋友,現已在大出版社出版了幾本詩集與散文,在報紙副刊上以幾盡全版的欄位,寫了一篇文章,談到現在寫詩已經不是專業,通常一個人會寫詩,也去搞搞電影,攝影等等,有些悲嘆寫詩不再被視為唯一正業的況味兒。

我理解他的感受與表達,雖然我的態度並非如此。因為太熱愛詩了,熱愛到一種極致,雖知不可能,但也下意識希望,詩能夠成為市場主流,無論是創作市場或商業市場皆然,讓這小眾之中的小眾,得以殺出重圍,讓世人一瞥其多樣幻化的面貌,滋養匱乏麻木的心。

是的,我依舊記得,蒼白的青春歲月裡,那些詩如何陪伴我們走過最最純真的年紀,歌詠著洛夫,亞弦,楊牧,羅智成,林燿德,也歌詠著自己每一篇靈感泉湧的得意之作,並引用洛夫寫李賀的其中幾句自嘲:「不懂就讓他們去不懂 / 不懂為何我們讀後 /放聲大笑」。寫詩彷彿是一個公開的秘密,其中涵納著平常生活裡不為人知,或者同學知道你在寫詩,可總回報以「看不懂」的答案時,或許你便已經抱定,就寫給自己,以及某些特定的對象閱讀,那就夠了。

葉子也是那時認識的朋友,彼時我是個非常驕傲的傻子(現在沒那麼驕傲,但還是很傻),對於他的搭訕不大搭理,心思都放在身邊讀詩會的朋友身上,不熟的網路人士一律視為閒雜人等,不在我輩族類之譜。後來不知為何漸漸混熟了,上站時會打招呼,看看彼此又有什麼新作,互相交換信件,半夜裡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。

後來才知道,葉子在波士頓念書,博士念了好幾年,幾乎要天荒地老的時候終於畢業。那幾年我已經搬遷過許多地方,同時做好幾份工作,但生活圈一直侷限在小小的原地,雖然已經工作好幾年了,還是一樣的天真不切實際,從沒有認真看待過物質世界上的種種。葉子則可能是功課與生活壓力吧,異鄉人的生活,必定有很多我無法想像的負荷,冬天冷到下雪的波士頓,也著實是居住於副熱帶的我,完全無法想像的極寒之致。那樣的冰,那樣的冷,是否會鍛鍊一個人的心智?

台北的半夜,波士頓的白天,電子空間裡流竄的數位訊息,本是天涯之隔,僅只咫尺。

說也奇怪,我這負心人經常被朋友埋怨著不夠貼心,不夠積極聯絡,但還是有幾個朋友通過時間的考驗,一直停在身邊。這多半要歸功於他們,願意主動與我保持聯繫,偶爾丟來一封信,一首新作,輕聲寒暄著,讓你知道他在那兒,又不至於有太龐大的存在感,我便能在冷清淡然之中,與之保持不冷不熱的聯繫,細水長流。交換作品的某一天,閒聊著談到什麼,我已經忘了,後來便從聊天的片段裡,揀擇出一些滓渣中的水晶,寫成《你不會了解的》這首詩。

葉子才華洋溢,寫詩,寫小說,也攝影,拍的照片總能夠無由地撼動我某條神經。要知道,我的神經雖纖細異常但卻也經常鋼硬如鐵,向來對影像沒有什麼特殊感覺,卻能在他的照片裡看到什麼東西,如一眼便讓我心生嚮往之的,州際公路旁簡單的白屋頂與紅樹葉。葉子的構圖都極優雅簡致,拍攝對象也是最一般的常見風景,但是帶有一股很輕很輕的溫柔力量,是會說話的故事。

最近葉子說不大拍照了,拍來拍去都是那樣,沒什麼新意。寫作也因為生活環境的劇烈改變,身邊沒有說中文的對象,因而停頓了許久。

我有些遺憾,但相信他總會「東山再起」。雖然他覺得自己的照片沒有新意,但,無論拍的是波士頓,洛杉磯或曼哈頓,是都市,小城或摩天大樓,裡面都有濃濃的「葉子味」,如同一位男子擦身而過,他並沒有驚人的美貌或體格,但是線條如此纖細柔美,定心一感,鼻間可有淡淡的肥皂香,穿著簡單的襯衫跟背心,在人潮洶湧的都市快節奏裡,自成悠然的一格風景。

我不知道寫作對葉子來說代表什麼(若你看到這裡,葉子,記得要告訴我),這個問題對我來說也是相當難以回答的高難度申論。

直覺來說,「寫」是一件再自然不過的事情,你寫,並不需要很多的結構或陳述,當你熟練此一工具,內在結構便自然生成。寫的當下,你不會記得時間走到哪兒,或許已經天明,但你不會去管下一刻是什麼擔憂。

雖然我們不是那麼專心寫詩,可我們不斷看著這世界,如昨夜半圓透亮的月,銀亮的剖面上夾雜著幾絲灰暗的雲,線條如雞蛋裡的血管,害羞地意思意思畫個兩下。

我們也常常拿起筆,象徵性的,用語言描繪眼前的世界。儘管這世界大多時候都是脫逸控制的,但你我也一直都不肯死心受世界硬著拘束。雖你常把自己已經老了掛在嘴邊,沒有關係,老就老了,我也會陪你一起。

 

後記:葉子答覆如下,『 寫作的意味是什麽,並沒有想過。寫作是少數幾件不因爲有意義才去做的事情,不停的寫作,只是因爲不能不寫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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